从一条长江刀鱼的角度看，人类号称“史上最难”的过年返乡春运简直不值一提——很难想象，春暖花开的季节里刀鱼们为了恋爱、产卵繁衍后代，奋力游进长江，等着它们的却是重重大网，绝大多数刀鱼将死在沿江每座城市渔民的渔网里，只有极少数幸运儿能够顺利抵达目的地。更可怕的是，饕餮的人类如今甚至等不及刀鱼自己游进长江，就自作主张地在入海口把它打捞上岸。
□快报记者 金辰 陈超
崇明岛的千重网
上海崇明岛陈家镇团结沙港口，每年春暖花开的季节，刀鱼从大海洄游到长江里产卵，首先通过的水域就是这里。这里也因此成了渔民最为集中的一个场所。神情各异的“鱼老板”们坐在岸边的车里等着，等着乘坐快艇穿梭于岸边和渔船之间的伙计收购刀鱼。
靠捕鱼吃饭的渔民捞上来的鱼大多数都是直接出售给这些乘坐快艇来回穿梭的“鱼老板”的伙计。施老板是这一带最有名的“鱼老板”之一，干刀鱼贩售的活已经十几年了，他觉得今年的生意不太好做。“刀鱼相比去年少了太多。昨天一天我跑了几十条渔民船，扑空了好多船，总共才收了20斤刀鱼。”施老板告诉记者，今年开捕刀鱼到现在，有的渔民甚至一条都没捕到。
施老板认为，现在刀鱼少是因为过年以后天气一直偏冷，大多数刀鱼还躲在海里没开始往长江里游。“捞上来的刀鱼少，吃的人多，价格就蹭蹭蹭往上涨了。这两天条重2两以上的长江刀鱼已经卖到每斤3000元了。”施老板说。
而对于亲眼看到长江入海口那壮观捕鱼场景的老陈来说，刀鱼少的原因是捕捞的人太多了。老陈是靖江来的鱼老板，往年都是直接从靖江的渔民手里收刀鱼，不过开捕以来一条刀鱼也没收到，他就开始抱怨长江入海口的渔民不给他们留活路。
“我去年去看过，从那个港口开船20分钟，快到海面的那个地方，一排排漂着的浮标密密麻麻。”老陈说，浮标下面就是拖刀鱼的网，这网全是那种超级大的渔网，学名是流刺网，为了尽可能的捕捞到刀鱼，这些网眼又密又多，刀鱼游进来就别想出去了。“这个网从水面一直拖到水底，一点缝隙都不给鱼留，网眼又小，手指头长的小鱼苗都能挂住。”
其实2004年农业部就发文要求长江下游深水张网一律撤除，以有利于刀鱼洄游，但各种各样先进的捕捞器材还是向刀鱼们张开了死亡的大嘴。
“每年洄游长江的刀鱼总共就这么多。入海口的地方渔民这么多，好不容易游进长江的刀鱼都给他们捕光了，还能有多少刀鱼能游到我们靖江地界？”老陈说，本来捕鱼是有限制的，渔民在什么地方捕鱼都有规定，也不能跨区域，现在不光是崇明岛的渔民到这里来捕鱼，附近南通、太仓一带的很多渔民一看这里捕得厉害，不赶过来等刀鱼游到他们那个地界几乎不可能了，就也赶到这里来捕。
来自江苏海事部门的消息显示，受贩卖刀鱼巨额利润的驱使，长江口水域近期涌来大批非法捕捞者，在长江口附近的四处打网桩、下密网，严重占据了禁捕区及重要航道，每天一次的涨潮时分，捕捞者甚至为了争夺资源展开水上大战。仅仅最近几天，海事部门就查处各类违规捕捞船只200余艘，还协助渔政部门通过船艇拖拽、打捞割断、强行拆除等方式没收销毁渔具上百副，处理“三无船舶”19艘、非法或跨区域捕捞渔船68艘。
除了航道，长江渔网密布
刀鱼们侥幸通过了长江入海口的千重网，继续悲壮的洄游历程，等着它们的，还有手持特许捕捞证的长江沿岸渔民，从太仓到常熟到南通崇川区到张家港再到靖江、江阴，甚至远至扬州，长江里的渔网也是密密麻麻的。
“只有幸运儿才能游到江阴这里。”常年研究刀鱼繁殖的江阴水产专家郑金良告诉记者，以前传统的捕捞方式，渔民驾个小船自己出去撒网，渔网都是手工织的，再怎么捞也不会对刀鱼繁衍造成什么影响。但是现在不同了，不说那些违规的小拖网、深水网和插网（那些网对所有鱼大小通吃，有的甚至连鱼卵都能挂住），就是正规的捕鱼船，也相当厉害。
“两三条捕刀鱼的船形成一帮，网拴在船之间，涨潮前半小时从上游撒网，网从水面拖到水底，船顺流而下，什么样的刀鱼都给捞上来了。”郑金良说，夸张一点说，现在长江里除了提供行船的航道以外，其他的地方都有渔网。
郑金良说，他曾经花了几年的时间，从上海开始一路循着长江刀鱼的洄游路线走，最远跟到安徽安庆等地。“刀鱼本身洄游的速度慢，一个昼夜才游20公里，加上渔网多，绝大多数刀鱼都死在洄游的路上了。”郑金良说，开玩笑的说法，一条刀鱼要想从海里沿江洄游到江阴，它必须足够幸运地跟在一条运输船后面游，这样才能避免碰上渔网，不然不可能有刀鱼能完成这个旅程。
今年是全国实施长江禁渔的第十个年头。今年长江禁渔期从4月1日起至6月30日，为期3个月。靖江持有刀鱼捕捞特许证的渔船的捕捞时间为，江阴长江大桥以东为3月1日至4月20日，在大桥以西是3月5日至3月31日和4月15日至5月10日。“比以往的捕捞时间缩短了10天。”靖江市农委渔政站站长顾树信介绍说，许多等不及的渔民实际上3月1日就直接入江捕鱼了，也不管桥东还是桥西，反正看天撒网，能捕到就是赚到。
顾树信说，今年的刀鱼产量确实比去年要低很多，渔民们撒下去的网往往都是空网，一天两次涨落潮，能够网到1~2条刀鱼就是挺不错的成绩了，最大也不超过2两。去年靖江渔民们捕捞的刀鱼大概有80吨，今年估计能有50吨就不错了，而且绝大多数应该是在清明以后不值钱的时候。
历史上最远游到洞庭湖
根据郑金良的调查资料，长江刀鱼历史上曾经洄游到湖南洞庭湖一带，后来慢慢变成到安徽安庆，再到现在大多数都游到江阴、靖江一带，顶多再游到扬州。
对于刀鱼的大肆捕捞很大程度上改变了刀鱼的习性。郑金良说，现在扬州、靖江一带捕到的刀鱼大多数都是本江刀，也就是在长江里生活，没有洄游到大海里的刀鱼。而目前市面上在售的刀鱼有湖刀、江刀、海刀之分，传统的认识是海刀鱼游进长江了以后就称之为长江刀鱼，不过郑金良说这其实是一个误区，海刀鱼、江刀鱼、湖刀鱼是完全不同的。
一个未经专家认证的结论是，历史上刀鱼是长江里最为常见的鱼种，随着人类活动的影响，一些洄游到洞庭湖的刀鱼因为害怕捕捞，索性留在湖里不再洄游，日子久了就成了湖刀，而不愿意洄游的刀鱼则留在海里成了海刀，如今一些留在长江里的刀鱼则被称为本江刀，只有最为勇敢的刀鱼，才能冲破人类重重的封锁，称为最近叫价高达4000元一斤的正宗长江刀鱼。
保护长江生态是根本
尽管大家都认为过度捕捞是导致如今刀鱼越来越少的一个直接原因，但是水产专家郑金良表示最大的原因还是前几年长江生态变化导致的刀鱼数量减少。
打个比方，原本长江里游10000吨刀鱼，生态变化刀鱼减少到5000吨，前年捕捞导致又少了2500吨，靠着2500吨再繁殖新刀鱼，数量要想重新恢复成10000吨不是一年两年就能搞定的。
“刀鱼的特性是前年在长江里产卵，游回海里后等一年到今年再游回长江，前年的刀鱼产量也很少，所以今年的刀鱼数量肯定也很少。”郑金良说，现在滥捕行为比以往要好很多，但是生态系统的恢复不是一蹴而就的。据了解，过去的一段时间里，长江下游沿线的开发减少了芦荡、滩涂的面积，鱼类天然觅食的场所逐渐萎缩，再加上长江水质的污染问题以及航道通行需要等等，都对水生物环境产生影响，因此刀鱼资源逐渐萎缩也是无法避免的。即使现在重视了，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够恢复的。
顾树信也赞同这样的说法，他表示禁捕只能对刀鱼的减少起到缓解作用，只有保护长江生态，才能从根本上解决刀鱼减少的问题。
据了解，为了让长江里的刀鱼变得多起来，郑金良长期研究刀鱼人工繁殖问题，如今刀鱼的养殖水面已经达到200亩，这两年也陆陆续续往长江放流了一些刀鱼，但是至今没能形成商品化。“希望明年这个时候研究能够突破，这样我就可以像放流河豚一样一次性在长江里多放流些刀鱼幼苗。这样慢慢的长江里的刀鱼也会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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