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房记

　　□刘赧欢

　　我把我的一套三十年房龄的小房子挂牌出售。很快便有大批中介带着客户来看房。

　　有些人看房看得很仔细，问我走廊的宽度多少，我说我也不知道。他便掏出一把尺子来量，量好了告诉我宽度是110公分。可是下一个来看房的人，当我告诉他走廊的宽度是110公分，他却又跟我说，这没什么关系。有个女人站在阳台上沉默了老半天，开口第一句话便问我：“晴天想要晒被子会不会很麻烦？”也有人对噪音特别在意，皱着眉说：“楼下狗叫都听得到啊！”

　　印象最深的是有对小夫妻在房子里转了一圈后，女人伸手，男人在她手里放了一块表。女人拿着表在房间各处走了一遍。我已经开始想象那是不是什么风水测试仪之类的东西。直到女人跟男人说：“这房子不是正南的。”我才明白，原来那表状物是指南针。我以为他们不会看中这套非正南朝向的房子。谁知道男人说：“上海的太阳本来就不是正南的。”然后他们开始嘎吱嘎吱踩地板、指引我看白墙上的裂缝、质疑西窗的舒适度……再然后开始还价。女人说她很有诚意要买，虽然这房子不好，可她下定决心了，从大肚子看房看到孩子三岁都会打酱油了，房价涨掉了她十年的工资。这次无论如何都要买了！虽然同情他们，可是他们给的价钱也太打破我的底线了。离开的时候，女人在我们黑黑的走道里幽怨地问：“老公，房价这么高，你说楼市什么时候崩盘啊？”我隔着大门站在玄关，想着这房子隔音效果真的不好。

　　见识到了形形色色的看房人，我很快就学会了卖房子。我会对第一次买房不够坚决的看房人说：“人无恒产，则无恒心。”我也会未经调查便开口吹牛：“整个新村你再也找不到一套房子舍得用大理石来装修窗台的了。”我甚至跟人胡诌风水。我抱着儿子幸福地笑道：“这房子风水真的很好，招财旺丁。”有次吹牛吹过头，我把装修两年说成装修一年，半年前新婚入住，可是——我忽然想起手里抱的娃都一岁了。结婚半年，孩子一岁，为了卖房子，我真是不惜出卖品格。

　　有一天我妈接待了一位看房人。一进门她就说我们这房子单价卖得高。“我那套房子比你们大5个平方，也没卖到这价钱。”我妈这才回过神来，原来是隔壁一幢楼也在挂牌出售房子的小区邻居。我妈于是跟她杠上了。我妈说我们装修比你们好。那人说我们房型比你们正。我妈说可你们是顶楼爬得累。那人说可你们朝西夏天晒得慌。我妈说我们得房率高。那人说我们房龄新……我以为只有在菜场市集才会出现同行相轻的状况，卖肉的嘴巴朝隔壁一努，说他们家的肉没我们家的新鲜。真没想到，卖房子也会有人找上门来叫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