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8日,一张由记者张轶拍摄的照片——《挟尸要价》,以全票获得第18届新闻摄影作品“金镜头”最佳新闻照片奖。颁奖次日,长江大学宣传部部长李玉泉提出质疑称,《挟尸要价》是误读照片。一场有关照片真假的风波骤然而起。
23日晚十点,“金镜头”奖组委会公布了对《挟尸要价》照片真假的调查结果,这张备受争议的照片被认定为真实的,风波暂告一段落。为了探寻“挟尸要价”的详细情况,独家深读记者亲赴荆州,走访了出事现场、事件当事人以及现场目击证人,然而关于这场事件真相背后的真相,更值得令人深思——挟尸、要价、捞尸人、渔船、学生。
《挟尸要价》在经历真假和道德考验的同时,反映出的是更多关于人性的思考。
捞尸人王守海
老板要求挟尸 我并没有要价
“把老子弄成这样子,事情闹大,我就跟张轶打官司。”这是见到王守海时,老人反复说的一句话。72岁的王守海怎么也没想到,活了大半辈子,自己将以这种方式成为“名人”。在荆州市公安县埠河镇三八村,他偶尔会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只是没人敢在他面前多说那天的事儿。
王守海穿着白衣、站在船头、手牵尸体、神情坚定挥舞右手的形象,通过那张照片迅速传遍网络。
对于照片中的情景,王守海坚决否认是在“挟尸要价”,“当时,捞上来的是穿白色衣服的,正要往岸边靠,喊了什么,记不清楚了,但我敢肯定,没有喊‘钱不到位,不靠岸’之类的话。”
说完这句话,老人的神情显得更激动,晒网的手有点发抖,挂了两次,才把网挂好。
2009年10月24日,成了王守海平静生活的分水岭。那天,王守海接到一个电话,要他多带些钩子到宝塔湾。王守海知道,这是又遇到了“活儿”——捞人。
在三八村,有些渔民和王守海一样,平时打鱼,当宝塔湾出事儿了,他们去干兼职,“除了捞人,我还捞过汽车。”这些年,他们一直给同村叫陈波的人打工。他有一个专门从事长江沉船、沉物及尸体打捞业务的公司叫“八凌打捞公司”。
当天15时40分,王守海驾着渔船来到了事发现场,随同的还有4名村民和一条渔船。
“三具尸体,都是我捞上来的。”捞尸人王守海回忆说,“第一具穿的红衣服,第二具是白衣服,第三具是蓝衣服。”
《挟尸要价》照片就定格在他打捞上第二具救人学生遗体。
在王守海的记忆里,前两具遗体很快就打捞上岸啦,只是在打捞第三具的时候时间长了点。
据当时的媒体报道,“陈波给船上的王守海打了一个电话,让他停下来。在把第二具遗体放到岸边后,王守海驾船退到了沙洲边上,大家蹲在船上抽烟,等着老板陈波的下个指示。”
“打捞工作就此停顿。半个小时后,钱送到了,陈波下令,大家再次开始搜寻。5点,‘蓝衣服’,最后一具遗体,终于被打捞上岸。”
王守海说,作为兼职的副业,捞尸一般得不到多少钱,“捞上来,一般有几百元钱,捞不上来,只有一百多块。”
捞尸谈价,并不是打工的决定的,一般都由陈波出面谈价,谈妥然后打电话叫他们过来。事后,王守海得到了530元,“回来看电视知道是救人英雄,我把钱又退回去啦。”
“我就是一个打工的,老板说让捞人,我们就过来捞,什么‘挟尸要价’根本跟我们谈不上,我只听老板的,老板让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要是真有问题,你们就去找陈波。”这次事件后,王守海觉得别人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对了。在他看来,这一切都是那张照片惹的祸。
而在三八村村民眼里,王守海是一个安分守己的老人,平时除了打鱼,还喜欢打牌,对人也很和善,“报纸上说得太过分了,把老头弄成现在这样,事情都过去了,何必要再翻出来。”一位村民对独家深读记者说。
冬泳队
挟尸要价没错
看见陈波数钱
在王守海的打捞船没有到来之前,最先开始施救的是冬泳队的队员杨天林、鲁德忠、韩德元,他们共救出了6个人。“整个的救人过程就5分钟。”韩德元说。他在水里救起了两个学生,险些丧命。“救完人后,很大一会,陈波先过来,然后渔船才过来的。”
“‘挟尸要价’是真的,很多人都看见陈波在那儿数钱。”冬泳队员罗鸿飞告诉记者。那天,他正在河中的沙洲上玩,看见岸边人越聚越多,知道又出事了。游回来后,他在岸边目睹了打捞的全部过程。
“一开始,打捞上来两具,然后船就划到河中央不动了,待了好一段时间。那肯定是因为价钱没谈拢,不捞了。”在罗鸿飞的印象里,打捞尸体经常因为价钱谈不拢,而无法进行。
谈起当天王守海的动作,罗鸿飞说,那肯定不是他在谈价钱,一般打捞船过来,都是陈波把价格说好,才叫过来的。“看那动作,估计是说‘我把人捞上来了’之类的话,但我敢肯定不是在谈价钱。”
但对于“挟尸要价”,冬泳队员们认为,这是事实,没有什么假的,“要不然,按照他们的专业程度,最多三十分钟就能把人全部捞上来。”
在场学生
打捞时间很长 渔船没管救人
“我记得当时打捞时间非常长,那段时间太难熬啦。”长江大学广电系学生韩菲菲(化名)告诉记者说。
韩菲菲记得,那天当她赶到事发现场时,人链已经断开了,好几个同学已经掉到了河里。“我们几个女生看见旁边停着几艘渔船,就哭着央求他们去救人,他们却无动于衷。最后我们都跪下了,他们也没动。”对于渔船没救人,她至今耿耿于怀。
对于那张颇具争议的照片,她说,当时现场很吵,根本听不清楚“白衣老人”在说什么,“我只记得,第一个同学和第二个同学,很快就被运上岸了,第三个间隔的时间很长。事后,我对打捞的渔民很憎恨,但随着报道的深入,我开始同情王守海,毕竟事实都清楚,不是他要谈价钱的。”
正如一位专家所说:“《挟尸要价》的细节真实让人性被刺痛,但作品的整体并没有抵达人性的幽暗深处,没有深入到‘尊重生命也包括尊重尸体’的人本价值和情怀,而这种对见利忘义批判的浓厚的主观议程设置的命名,恰恰忽略和扭曲了这种更宝贵的价值。因此,《挟尸要价》尽管不是一部造假作品,但很难说是成功的优秀作品。”
俗话说:“有图有真相”,但这真相背后的真相,更值得人思考。
文/摄 见习记者 刘超群
(新报荆州专电)
“‘10·24’长江大学救人事件”已经过去大半年,宝塔湾的危险并没有引起人们足够的认识,“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掉进河里”。八凌打捞公司负责人陈波还在捞尸要价。
除了岸边巨大的警示牌,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宝塔湾依然很危险,冬泳队还在义务救人,“去年承诺的防护措施,到现在什么也没有看到”。
这是美丽而残酷的荆州宝塔湾。
陈波还在做生意
这几天,因为长江流域普降大雨,宝塔湾的水涨了许多。冬泳队员罗鸿飞和队友,依然每天横渡一次宝塔河,顺便救人。大学生救人浓缩成了岸边“人链”纪念碑,不需要他们来一一解说。但唯一让他们感到不解的是,陈波为何还能在这儿做生意?
10天前,两个14岁的孩子在河边玩,失足掉进了河里。三十分钟后,八凌打捞公司负责人陈波又来了,开始和岸边惊呆了的孩子亲人讨价还价,“捞上来8000元,捞不上来1200元。”最后,孩子亲人无法拿出这么多钱,陈波离去。
“这次连电话都没打就走了,打捞船根本没有过来。”在岸边开烟酒副食店的老板周大林告诉独家深读记者。
三天后,孩子尸体浮了上来。
之前,因“‘10·24’长江大学救人事件”中的所作所为,陈波被公安机关依法拘留15天,并处1000元罚款。
而这并不是事后陈波第一次在宝塔湾出现。据岸边的人说,今年春天,他就又开始在这里做生意。
为了第一时间打捞尸体,陈波还跟冬泳队有过冲突。“我们救人都很及时,大部分都能救活,这就与陈波只捞尸体有了冲突。”罗鸿飞说。
因为游泳队救助落水的人,还曾遭到了打捞公司的威胁,打捞公司的老板曾说他们“坏了别人的好事。”
捞尸要价是“潜规则”
陈波与王守海一样,都是荆州市公安县埠河镇三八村人。据当地的知情人士介绍,陈波虽然注册了公司,但一没有人,二没有船,有事的时候主要就是找王守海等三八村的渔民去干。一般是陈波给住在三八村的哥哥陈兴打电话,陈兴再给王守海等人打电话。长期以来形成的规矩是,王守海等人每捞到一具尸体得200块钱,没捞到的话就得几十块钱。
八凌打捞公司于2008年6月23日在工商局注册成立,是工商局登记在册的唯一一家打捞公司,在荆州市处于绝对垄断地位。
对于捞尸要价,荆州市八凌打捞服务有限公司法人兼经理夏兵曾在采访中说:“这就像买口香糖。你去买口香糖,是不是要出钱呢?你不能说不给钱吧?”
“捞尸要价已经是这里的潜规则,起步价6000元,捞完12000元。如果你不掏钱,就等着过几天尸体被水泡烂,浮上来。”在河边呆了四十多年,罗鸿飞经常看到这样的悲剧发生。
一位知情人士告诉记者,在宝塔河要捞尸体,只能找陈波,其他人不敢接,捞尸船固定就是三八村的那几条船,别人根本不敢接这活儿。“陈波有点社会背景,不知道靠什么办法控制着这几条船,一般都是陈波拿大头,这些渔民每人也就能拿一二百块钱。”
危险的宝塔湾
除了牌子,
一切都没变
自“10·24”事件后,宝塔湾出事地多了很多巨型安全警示牌,提醒人们不要下水游泳,可这仍然无法阻止悲剧一再上演。
长久以来,宝塔湾就是一个长江荆州段十分凶险的河段。在罗鸿飞的印象里,夏天的三个月,他就亲眼看见三次溺水事故。
“去年,有关部门曾承诺要在这里建一个有防护措施的人工游泳场,并且会设立两个公益救助岗位,面向社会公开聘请有救援经验、水性好、熟悉宝塔湾水域环境的人员担任救生员,专门在江边开展劝导、宣传和紧急救助工作。至今,这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罗鸿飞所在的冬泳队除了日常活动外,都会组织人自发在岸边巡逻。“一般我们都在下午两点以后来这里,要是上午出事儿,我们也没办法救,毕竟都是自发的,不能强求别人盯着岸边。”
岸边“人链”的纪念碑成为了宝塔湾的新景点,游人们在这里拍完照,就径直走到事发地点游玩,几乎没有人想过这里曾发生过悲剧。
而就在采访当天,冬泳队刚从岸边救起来三名落水的小孩。文/摄 见习记者 刘超群
(新报荆州专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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