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December 12, 2010

大学生忆农民工子弟学校支教:老师温饱难保障

兴华学校小学一年级的学生们。 兴华学校小学一年级的学生们。

一位农民工家长蹬着三轮车接孩子放学。 一位农民工家长蹬着三轮车接孩子放学。

兴华学校的红色大门,油漆剥落,锈迹斑斑。 兴华学校的红色大门,油漆剥落,锈迹斑斑。

邓小雪的家简陋而狭小。墙上贴着她总成绩获年级第二名的奖状。 邓小雪的家简陋而狭小。墙上贴着她总成绩获年级第二名的奖状。

  在北京市丰台区三路居附近一片尚未改造的棚户区内,坐落着一所简陋的农民工子弟学校——兴华学校。像大多数农民工子弟学校一样,这里没有像样的操场,没有正规的教室,没有先进的多媒体设备,没有名牌学校毕业的教师,甚至没有任何保障让孩子们一直安心地在租来的平房里读书……但在这里,作为一名支教志愿者,我度过了一个学期的宝贵时光。

  我是一名首都师范大学的学生,在学校晨曦社(首师大最大社团,以支教帮困为主要活动)的带领下,与兴华学校结缘,从今年3月到6月,成为兴华学校唯一的音乐老师。12月10日,已经结束支教的我再次回到这所学校采访,一切仍旧那么熟悉……

  孩子们雀跃欢呼:终于有音乐老师了

  从三路居车站到兴华学校,要穿过一条狭长的胡同。一路上,满眼都是低矮破旧的平房、污浊恶臭的垃圾,与周围林立的高楼、优美的绿化形成强烈的反差。大约前行200米,两扇油漆斑驳的红色铁门映入眼帘,这就是兴华学校的大门。院内是简陋的平房教室、开裂的水泥地面、狭小的活动场地。从学前班到初三的1000多名孩子就在这里学习。熟悉的场景将我带回到初见孩子们的那天——

  “噢,终于有音乐老师了!”一群十岁上下的孩子欢呼着将我团团围住,脸上热情洋溢的笑容驱散了早春的寒意。“全校只有一个音乐老师,半年前回老家生孩子一直没回来,音乐课就停了。”四年级三班的班主任周老师对我说。

  上课铃响了,我的第一堂课开始了。当我正思忖怎样稳住这一大屋子吵吵闹闹的顽童,忽然全班齐刷刷地站了起来,响亮地喊着:“老师好,老师辛苦了!”每一双眼睛里都放射出兴奋的光芒。那一刻,我强烈感觉到,孩子们盼望音乐课很久了!虽然没有钢琴,没有录音机,没有各种打击乐器和教学挂图,连教材也没有,但那一堂课上得成功极了。

  后来的课上,我借来电子琴伴奏,孩子们都好奇地凑过来看我弹琴。我问他们谁会弹,没有人会,问谁学过乐器,都摇头。我不禁想到现在的城里孩子,琴棋书画无所不能,人人都是父母培养出来的小天才。忽然一个小姑娘不无得意地宣布:“我爸爸说等年底老板发了工钱,就让我学电子琴!”边说边爱不释手地抚摸着琴键,仿佛迫不及待要演奏一曲。

  家长邓耀林的无奈叹息:孩子上学用去家里六成收入

  兴华学校周围的胡同里,依旧像几个月前一样,布满了修车铺、小工厂、库房、杂货店以及农民工们临时的家。这所学校的许多学生就和家人住在这些简陋的平房里,我的学生邓小雪就是其中一个。

  “小雪,快扫扫地,你老师来了!”邓小雪的父亲邓耀林还没进屋就喊了起来。推开房门,一间十几平方米的昏暗小屋内,两张床占据了大半空间,靠墙堆放着碗筷锅灶,各种复杂的气味混在一起,这就是邓小雪一家五口人的居所——做饭、吃饭、睡觉、洗衣都在这里。

  邓耀林说他是河南固始县人,2003年带着家人来北京谋生。他收废品,妻子在印刷厂做临时工。邓小雪从学前班起就在兴华学校念了。

  我问他想没想过送孩子去公立学校,他说农民工子弟进公立学校很难,办手续要花钱,找学校还要花钱,虽说不用交学费,可是各种杂费开销也不少,他们两口子负担不起。

  “现在兴华学校的学费每学期800元,学校照顾我家困难,减免了200元,可是加上各种书费、杂费、饭费、取暖费,保守估计一个孩子一学期也得2000元。供三个孩子上学就花掉了我们俩六成的收入,剩下的钱除去吃饭、交房租就所剩无几了。”邓耀林叹息道,“现在我父亲一个人在老家。我们自从出来打工就没回老家过年了,舍不得路费啊。”

  我问他会不会一直供女儿读书,他若有所思地说:“我们夫妻俩都是小学没毕业就辍学了,出来打工没文化只能干体力活,当然希望孩子有文化。只要她学得好,我们一定想办法供下去。但将来要我们拿出几万元让她念好学校,我们也实在拿不出。”说罢无奈地叹了口气。背后那面斑驳的墙上,挂着邓小雪学年总成绩获得年级第二名的奖状。

  我的学生邓小雪:来京七年,好想亲眼看看北京

  邓耀林说,自己和妻子没有节假日,每天早出晚归地干活。白天都是11岁的小雪当家,洗衣做饭,照顾妹妹。来北京这么久,他都没顾得上带孩子出去玩。

  我问小雪平时有什么爱好,她想想说:“我喜欢看课外书,买不起,就跟有书的同学借来看。”我又问她对北京的印象是什么,她想了很久,最后一脸茫然地摇摇头。我不甘心地启发:“你都去过北京的哪些地方呀?”她仍旧摇头。来北京七年了,她居然从没“到”过北京!“我好想长大了亲眼看看北京。”小雪一脸天真地说。

  像小雪一样没“到”过北京的孩子还有很多。志愿者李超越同学对我说:“跟北京的小孩比起来,这些孩子知识面很窄。我跟二年级的小朋友谈到地铁,他们都觉得很稀奇,居然都没坐过。”

  也有些孩子在北京见了不少世面。“我叫王京,‘北京’的‘京’!”十岁的王京在北京出生,他父母来这打工十多年了,希望儿子能在这里扎根。

  可是王京从小就因为户口问题不能上幼儿园,到了上学年龄又被公立小学拒之门外,只好来了这所民办学校。如果初中仍进不了公立学校,他只好与父母分开,回老家念书。

  老师既是保安也是保姆:工资少得可怜,温饱难以保障

  兴华学校校长邢希兰告诉我,学校建于1998年,这所是分校。一直以来,学校最大的困难是缺乏师资,历史、地理、生物、政治、音乐、体育、美术等科目都是主科老师和志愿者临时代课,经常因为没有人教而改上自习。至于公立学校在素质教育的倡导下开设的手工、舞蹈、围棋等兴趣班就更没有了。“老师一个月只有1000块钱工资,连‘三险’都没有,还得自己租房,谁愿意留下呢?”

  在一间简陋的办公室门口,我见到了参加工作不久的王艳老师,她说:“学校现在只有30多位老师,大多是刚从师范学院毕业的农村姑娘,家庭都比较贫困。我们经常需要一个人身兼数职,跨学科、跨年级地教学,同时还肩负着保安和保姆的职责,辛苦极了。我们的工资少得可怜,没有奖金,没有医保,连温饱都难以保障。”王艳说。

  孤立无援困扰校长:入不敷出,学杂费是唯一经济来源

  邢希兰校长说,学校的一切开销,包括房租、水电费、供暖费、老师工资以及购买各种设施的费用,全部来源于学杂费。以前一个学生每学期的学费是600元,现在调整到了800元,还不包括各项杂费,但还是经常入不敷出。

  “我们民办学校就是这样,没有拨款,没有扶持,孤立无援,自负盈亏。”邢校长坐在校长室里冷得穿上了大衣——说是校长室,只不过是一间简陋的门房,老师、学生、家长、保安、门卫,各种人频繁地出出进进,把这里当做传达室、休息厅、投诉站、会议室、财务科。

  我问一群正在上体育课的孩子,自己理想中的学校是什么样的,一个小姑娘说:“我希望能像电视里的学校一样,有宽阔的操场,可以赛跑,可以玩单杠和双杠,这样体育课就不用总练习原地踏步了。”一个小男孩冲过来说:“还要有足球、排球、乒乓球!”另一位小朋友眨眨眼睛说:“要是能开运动会就更好了!”大家听了,都望着照壁上“同在蓝天下,共同成长进步”的题词呆呆地出神,仿佛无限憧憬……

  高校及慈善机构伸出援手:百余家农民工子弟学校与志愿者结对

  将要离开兴华学校时,我在墙上看到了几块令人欣慰的牌匾——世界宣明会、亚洲基金会、北京大学、清华大学、中国外经贸大学等慈善机构和高校已将兴华学校作为援助对象、支教基地……这对改善兴华学校的现状将起到一定的作用。支教经验丰富的首师大晨曦社社长张敏航告诉我,目前北京约有300家农民工子弟学校,其中的126所已与志愿者结对,结对的农民工子女达75891人。随着整个社会的关注,这一群体的就学难题有望得到更好的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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