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日新闻晨报记者顾筝
“我买手机必须买和女儿同款型号的,这样所有的操作她都可以教我。 ”
“我一直都在买同一个型号的手机,坏了之后再买一个,丢了之后再买一个,这样我才会用,换一个新的型号我不会用。 ”
台湾综艺节目《康熙来了》从娱乐圈里找了几个人物,专门就他们的特点制作了一期节目。
在这个新技术层出不穷的时代,这样一批人,可以专门用来制作一期节目,或者制作一个专题。
这批人叫 “技术难民”。
苹果专卖店在上海开张时,果粉们连夜排队,iPhone,iPad,iPod这些名字在媒体上不断出现,可是“技术难民”们对此兴趣寥寥,他们觉得自己和新技术没有关系。他们想不通,怎么会有人总是为了一项新技术而不断地换手机。
在“技术难民”的手上,手机的功能就是基本的两项,打电话和发短信。或许他们也有iPhone,但也仅限于这两项功能而已,其他的一概不会使用。
如果学习,他们当然也会使用各种新技术,可是他们有一种本能的抗拒,往往是过了很久之后,他们才会使用那项技术,而使用的前提还是他们得觉得实用。大多数时候,“技术难民”得在他人的帮助下进行网上购物、网上转账、软件下载等工作,在别人诧异的眼光中,“技术难民”们不以为杵,他们觉得,这生活中,让人烦的事情够多了,而技术这一块的烦扰和负担,是可以避免的。
“技术难民”群像:那些东西,和我们没关系吧
□星期日新闻晨报记者顾筝
总是慢几拍。
在当时当刻被普遍使用的技术,“技术难民”不会使用,甚至是压根没听说过。
“那些东西,和我们没关系吧。”对于新技术,他们抱着这样的心态。
“我觉得应付不了”
早上八点三刻的办公室,此起彼伏的开电脑,倒水的声音。“Sherry刚刚登录……冲哥刚刚登录……”
孟旭在MSN上登录后,看到线上好友都在陆续登录,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打开网页开始浏览信息。
两年前,认识一些新朋友或联络上一些老朋友的时候,他们说:加个MSN吧,以后多聊聊。“我没有MSN。”孟旭说,他所使用的交流方式仍然是面对面聊天,打电话,或者是发电子邮件。“这些方式对我来说已经很方便了,我很难想像使用MSN的状态,它所带来的人际交流方式和我过往的经验不相符合,我觉得自己应付不了这项技术。”
孟旭保持不用MSN的状态很多年,即使他知道身边很多人都在以这种方式保持交流,“后来还是被老婆逼着用的,她帮我下载安装好,教会我怎么使用。”那个时候孟旭的工作内容发生了一点变化,在工作上他需要和不同的人联络,而这些工作上需要打交道的人分散在不同的地区,不同的国家。“真正使用了MSN后,我发现了它的便利性,看到联系人在线,打上几行字,就能把工作上的一些事沟通好了。”
薛雯英比孟旭晚一年体会到MSN的便利性,去年,她刚由助理帮忙安装上了MSN,现在她可以通过MSN和客户、女儿聊天。薛雯英今年40岁,比孟旭大8岁,在一家事业单位担任行政,“听身边小年轻说起一些新技术,我总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我觉得自己老了,这些东西层出不穷,我是学不会的。”薛雯英有点无奈。“小朱,过来帮忙一下。”助理小朱一看到MSN上薛雯英的头像跳出这样的话,就知道领导有技术方面的问题需要请教了。“我昨天用手机拍了些照片,可是怎么找不到了,你帮我找找看。”小朱除了完成本职工作外,还是薛雯英的技术支持,她帮助薛雯英在桌面上建立了各个快捷键,以便她可以迅速地找到自己需要的文件;薛雯英在淘宝网上选好了所要购买的东西,小朱帮她和店主进行沟通,下单订货,付款;每次薛雯英需要打印,小朱就会来帮忙选择可联网的打印机……
无数次的请教,薛雯英知道助理可能会烦,可是她也很无奈,“这些东西我就是搞不定,对它们,我有一种畏惧心理。”
被嘲笑为“奥特曼”
有一次孟旭的事情在同事圈子里被传为一个笑话。
那一年他出差去美国,临到购物付账的时候,同事们发现孟旭总在付现金。
“你怎么不用信用卡?”
“我没有信用卡。”孟旭说,自己这次出门,带了几千美金在身上。同事们觉得匪夷所思,一个年轻人居然还在使用这么旧式的消费方式,后来这事就被当成一个笑话给传开了。
“我是在前段时间才申请了信用卡,但还是较少使用。我总觉得虚拟的东西不太可靠,本能地产生一种防范心理。”像网上转账、网上付费这类事情,孟旭也不太能接受,用他的话说,是内心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他倒是渐渐发现了淘宝购物的好处,“淘宝刚出来的时候,我根本没想到自己会在网上买东西,但后来试了几次,发现确实非常方便。”不过孟旭的网上购物并不是他自个独立完成的,他还是需要一名技术支持。他所做的工作是在淘宝网上选择自己所要购买的东西,“这就像浏览网页一样,很容易的。”只是接下去的付账部分,就得由老婆搞定,“付账这类事情给我的第一反应就是麻烦,要输入账户、密码……”
作为“技术难民”的赵晓菁也曾被小三岁的妹妹定义为“奥特曼”(outman,落伍的人),有一次她们俩在MSN上聊天,赵晓菁非常纳闷地说:“你不是离线状态吗,怎么还能和我说话?”妹妹马上回答:“姐姐,你太Out(落伍)了吧,MSN上可以把自己设置为离线状态啊,这样别人就看不到我了,我可以选择和想说话的人说话。”赵晓菁这时才恍然大悟。
被妹妹嘲笑为落伍并不在少数,有一次妹妹看到赵晓菁在用电脑播放影碟的方式看电影,画质不清楚,有的地方还要卡住。“你为什么不下载啊?”“怎么下载?”妹妹早就习惯了赵晓菁在电脑技术方面的“白痴”状态,她在一张纸上写下了详细的步骤。赵晓菁一步步依样画葫芦地完成了电影下载工作,过了一段时间,她向妹妹抱怨下载所花的时间很长,“你可以挖土豆啊。”妹妹说。“什么是土豆?”赵晓菁依然茫然,妹妹告诉她“土豆网”是一个可以在线看视频的网站,不需要再进行下载。
30岁的赵晓菁觉得自己永远处在被叫成“奥特曼”的状态中,每次她以为学会了一种新技术,可是更新的技术早已出现。
它们和我没关系
前不久,赵晓菁看到有朋友换了iPhone手机,“确实是挺好的,可是我并不会买,因为我觉得不需要。”
赵晓菁为家里工作,父母开设工厂负责加工制造,她在办公室负责财务报表,和客户联络之类的工作。“办公室里就我一个人,平时接触的也是四五十岁的人,所以可能不像在其他公司上班一样,同事之间会互相交流新技术。我只是会等到需要的时候才会去摸索。”
孟旭的周围不断有人在换新手机,购买了iPad等新兴数码产品,“周围有一些人听到有新的东西推出,会第一时间想去了解,而我会隔很长时间才会知道,而且不是主动去了解,大多是被告知的。我对新技术没有兴趣,觉得跟自己没有太大关系。”孟旭说自己使用手机只用两个功能,打电话和发短信,“手机上网,手机拍照这些功能我不需要。”
每天上班的时候使用电脑,上网,回家之后孟旭基本上不开电脑,“工作之外,我和这些技术没关系。”孟旭打开音响,边听着音乐边看书。“如果你的十个朋友中有9个是技术达人,那么你是‘技术难民’的话可能就融不进这个圈子,可是我和朋友们交流的时候谈的并不是技术的东西,所以即使是‘技术难民’,也无所谓。”
回家之后赵晓菁的生活大多还是和电脑相伴,她用电脑看电影,不过那些她所需要的技术她都会了,不会的那些,她不需要。
“技术难民”技术支持不完全手册
□星期日新闻晨报实习生黄杨子记者顾筝
技术难民们并不是完全抗拒技术,他们只是根据实用性来接受技术。
在现在的生活中,技术的发展确实让生活变得方便,我们在此介绍一些小技术,如果有技术难民们觉得对自己是有用的,那么就试试吧。
■支付宝
支付宝最初作为淘宝网公司为了解决网络交易安全所设的一个功能,该功能为首先使用的“第三方担保交易模式”,由买家将货款打到支付宝账户,由支付宝向卖家通知发货,买家收到商品确认后指令支付宝将货款放于卖家,至此完成一笔网络交易。
使用指南:首先须注册成为支付宝的用户,并保持支付宝账户有足够的现金。如果您没有支付宝账户,支付宝目前提供各大银行的网上支付功能。在网站上购物后,选择支付宝支付即可,在您收到商品后,需要在支付宝上确认您收到商品。若收到商品后根据运输方式到达一定期限后没有确认付款,货款会自动打入卖家的账户。对消费者来说,目前都不需要任何的手续费。
■网上银行
网上银行又称网络银行、在线银行,是指银行通过网络向客户提供开户、销户、查询、对账、行内转账、跨行转账、信贷、网上证券、投资理财等传统服务项目,是虚拟的银行柜台。它不受时间、空间限制,能够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以任何方式为客户提供金融服务。
使用指南:首先需要带上银行卡与您申请此卡时使用的身份证件(原件)到当地该银行柜台办理网上银行业务,经过启动后即可开通使用。为保证网上交易的安全,目前常用的认证介质主要有密码、文件数字证书、动态口令卡、动态手机口令、移动口令牌、移动数字证书等,现行各网上银行基本都提供密码加上后五种介质之一。具体操作方法因银行而异,详情可进一步咨询各银行。
■在线视频
有能够在线收看电影电视剧、体育直播、游戏竞技、动漫、综艺、新闻、财经资讯等的网站,如土豆网、优酷网等。
我们为什么抗拒技术
□星期日新闻晨报记者顾筝
“技术难民”们也渐渐地尝到了技术的便利性,比如使用了MSN,可以同时和多人保持联络;知道了下载或在线收看的网站,可以方便地看到最新的电影;使用网上付费,不需要再出门缴付水电煤……
可即便享受到了这么多便利,“技术难民”们面对技术还是保持抗拒的心态,为什么?
怕麻烦、畏惧的心理
孟旭知道,如果让他去学习、操作一项新技术,他肯定能学会,但是一旦面对,怕麻烦和畏惧的心理就涌上心头。
孟旭喜欢音乐,之前他一直是买碟片来听的,后来爱人为他下载了音乐,同时放入音乐播放器中,让他可以带着耳机随身携带。孟旭觉得很好,可以随时随地听音乐,也不会打扰他人。“我知道自己只要试一次,就会下载音乐了,可是我就是觉得很麻烦,如果让我自己下载,我宁愿去买张CD,我还是喜欢这种原始的交易方式。”
薛雯英也有这样的心理,当助理帮她在淘宝网上付款的时候她每次都认真学习,希望下次能自己操作,可是真正等到下次自己购物时,她再一次退缩了,在MSN上给助理打出一行字:“小朱,麻烦帮我付一下款。”“那么多步骤,我觉得太烦了,而且我很怕自己按错了什么键,导致购物失败,或是我的钱就直接打入对方账户了。”薛雯英说。
防范的心理
和孟旭一样,赵晓菁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信用卡,“一是不需要,我很少出去购物;二是我觉得不安全。”孟旭对于一些金融新技术也有防范心理,他觉得它们不太可靠,“我总担心新兴事物会有一些陷阱,我更坚持用自己已经知道的东西。”所以孟旭在消费的时候大多使用现金。
薛雯英有一次拜托助理小朱帮忙交下水电煤费,结果她发现小朱几分钟之后就完成了这件事,而且根本没有出办公室。“怎么做到的?”薛雯英很惊讶。小朱告诉她是用网上付款的方式。
虽然震撼于网上付款的便利性,但薛雯英之后还是每次通过去便利店缴费的方式,“我总害怕信息会在网上被泄漏,还会有黑客攻击你的账户。”
有可依赖的人
“技术难民”身边不约而同地都有一些技术支持。
孟旭说:“我老婆会帮我很多忙,这样我也就没有动力去变成技术达人了,因为我不懂的事情她都会帮我搞定。如果她不再愿意帮我,或许我会主动一点。”
赵晓菁如果遇到电脑上的问题,首先请教的是住在附近的哥哥,不管是杀毒还是电脑系统重装,她都会找哥哥来帮忙。如果是哥哥也搞不定的问题,那么赵晓菁就会去电脑城求助。
在工作的时候,助理小朱是薛雯英的技术支持,等到回家之后,关于电视机调试或是电脑方面的问题,都由丈夫和女儿来完成。“我依赖惯了。”
是更简单还是更复杂
很多人都觉得新技术的不断出现让我们的生活变得更方便,更简单;可是“技术难民”并不这么认为。孟旭觉得高科技让人的生活变得更复杂,有更多负担。“我不太希望自己的生活被高科技束缚、绑架。”
孟旭说,MSN确实给沟通带来了很大的方便。可同时,它也让自己的状态曝露在很多人面前。比如一上线,别人就知道你在上班。“我需要自己的空间,不希望过多地被外界打扰,可是现在的技术把人的距离拉近,而我并不太喜欢距离被拉得太近的人际关系。”孟旭举例表达自己的感觉:我在MSN上的交友是非常谨慎的,上面加的都是老同学和工作上要打交道的人,可即便如此,有一些人也从来没有联系过。我觉得这是很尴尬的事情,每天上线都能看到这个人,却从没交谈过。我觉得这让人际关系太过清晰,其实我倒宁愿大家彼此都没有联络,不知道对方的状态,那么内心还会有想像的空间。
技术层出不穷,“技术难民”内心有一点恐惧,是否上了技术这条贼船,就永远下不下来了。
所以孟旭他们宁愿有这样的生活:那是古时候的生活方式,没有电话,没有MSN,没有电子邮件,想念一个朋友了,就走很远的路去拜访,朋友开门的一刹那,脸上挂满了惊喜。
我们会被技术绑架吗
□星期日新闻晨报记者顾筝
“技术难民”们抗拒技术的一个心态或许和尼尔·波斯曼不谋而合。这位著名的媒介理论家和批评家早在上世纪90年代就写出一本书名为《技术垄断:文化向技术投降》,这本书和《童年的消逝》、《娱乐至死》一起,并称为他的媒介批评三部曲,它们有一个一以贯之的主题:技术对人类社会、文化和心理的影响。
波斯曼对待技术的态度非常谨慎,甚至是抵触,他认为技术和人的关系是亦敌亦友的关系,但他死死地盯着技术的阴暗面,以免技术对文化造成伤害。他认为:在工具使用文化阶段,技术服务、从属于社会和文化;在技术统治文化阶段,技术向文化发起攻击,并试图取而代之,但难以撼动文化;在技术垄断文化阶段,技术使信息泛滥成灾,使传统世界观消失得无影无形,技术垄断就是集权主义的技术统治。
波斯曼担心到了技术垄断阶段,抵御信息泛滥的多重堤坝和闸口土崩瓦解,世界就难以驾驭、难以把握了。这些担心也深深藏在“技术难民”们的心里,孟旭指出,现在新技术层出不穷,上了贼船就下不来了,到时会完全被技术绑架。
波斯曼在他的书中列举了几个在技术垄断时期可能会出现的情况:
在技术垄断论盛行时,你可以说,容忍无家可归的现象是不道德的,是堕落,但仅仅是嘴巴上说说还不够。如果你请法官、警察或官僚主义者去读《悲惨世界》或《娜娜》,他们不会搭理你,甚至请他们读《圣经》你也会无功而返。你必须要用统计数字证明,无家可归的人既不幸福,也消耗经济。
而以教育为例。在技术垄断条件下,我们改进青年教育的方式是改进所谓的“学习技术”。目前,人们认为有必要把电脑引进课堂,正如当年人们认为有必要把闭路电视和电影引进课堂一样。对“我们为什么必须这样做?”这个问题,当时的回答是“使教育更加有效、更加有趣”。这样的回答被认为理直气壮,因为在技术垄断条件下,效率和趣味不用为自己辩护。可见,人们一般不注意,这个回答并没有解决“什么是学习”的问题。“效率和趣味”是从技术角度做出的回答,只回答了手段问题,而没有回答目的问题。这样的回答并没有找到考虑教育哲学的路子。实际上,它把教育哲学的路子堵死了,因为“效率和趣味”回答的是如何走的问题,而不是为何走的问题。
所以,从另一种层面来说,没有被推陈出新的技术所绑架的“技术难民”们或许有更多的机会通过读《悲惨世界》或《娜娜》来感受无家可归者的不幸,可以去思考“什么是学习”这样的问题,他们刻意地和技术保持一点距离,或许是想拥有更多一点想像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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