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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匪，这个近代中国最活跃的一分子，是世人眼中的魔鬼，也是无政府主义的英雄。正在热映的电影《让子弹飞》，讲的是军阀混战时期土匪斗恶霸的故事，充满了雄性荷尔蒙的气息。在中国电影普遍陷入故事贫血的尴尬境地下，该片以给力的剧情填饱了观众的眼睛和胃。在天马行空的电影叙事背后，我们试图找寻一点历史的影子。
响马县长
《让子弹飞》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北洋年间，南部中国。绿林悍匪张牧之，遭遇行走江湖的通天大骗老汤，两人从生死宿敌变成莫逆之交，南国一霸黄四郎虎视眈眈镇守鹅城，三王各自为阵，一场场情杀命案连环上演……
电影改编自作家马识途《夜谭十记》中的《盗官记》。剧本在原著的基础上，不仅增加了老汤巨骗一角，变成三个男人一台戏，而且插入了“鹅城四艳”，满足了各路看客的需求。
原著主要人物不多，但情节跌宕起伏，矛盾集中在土匪张麻子和恶霸黄天棒（电影中改为黄四郎）身上。这个黄天棒阴险狡诈，不仅有替身，而且行踪诡秘，说不准睡在哪个姨太太处。长工张麻子（电影中变为蔡锷的部下），妹妹被黄天棒逼死，张麻子自愿落草为寇，等着有朝一日报仇雪恨。
一天，张麻子打劫到冒充假县太爷的一伙儿，知道了官场里买官卖官的内幕，张麻子决定买个官儿来做做。张麻子改名为张牧之赴任。这个张县长专门惩治恶霸、为民伸冤，这引起了黄天棒和省党部特务的怀疑，以为他是共产党。时间长了，张牧之不禁腻了当县长的日子，于是，他白日里做县长审理公案，晚上当“响马”杀富济贫。
一次，在偷袭黄公馆时，张牧之手部负伤，引起黄天棒的怀疑。加之有人密报土匪独眼龙经常出入县衙门，黄天棒推测张牧之就是赫赫有名的土匪张麻子。他们安排探子佯装投诚混进张牧之的老巢西山，跟着张牧之的兄弟独眼龙，又设计故意给独眼龙劫去一批烟土。
张牧之决定攻打黄府，独眼龙也被调到县城。黄天棒的人上西山扑了个空，张麻子决定在黄的队伍回来之前先端了黄府。此时，独眼龙让两个手下将劫来的烟土出货，牙行的人一看烟土就知道对方的来路。两人被抓后，只承认他们是张麻子的兄弟伙，但坚决不指认张麻子是谁。逃出一人给张送消息。独眼龙夜抄黄府，活捉黄天棒。
张牧之决定第二天公审后处决黄天棒，省党部的两个特务带领团防队劫法场。混战中，张牧之将黄天棒一劈两半，自己也被擒住押赴刑场。
1986年的彩色故事片《响马县长》是《盗官记》第一次改编成电影，也算“旧版”《让子弹飞》吧。其情节跟原著差不多，加入了朱局长和县长夫人杨八姑这两个人物。
一场惊天火车劫案
《让子弹飞》以一场惊天火车劫案开始，瞄准的准星、天外飞来的斧头嵌入铁轨……
山东大学历史系教授、博导刘平是中国秘密社会史研究领域的专家。据刘平介绍，民国年间，在山东境内发生过一起震惊中外的火车劫案，甚至影响到时局。电影开头的灵感或许就来源于这段真实的历史。
1923年5月6日凌晨2时50分，津浦路由浦口开往北京的二次特别快车，行至山东省临城、沙沟间，被土匪弄断铁轨，劫掠乘客，头等车厢主要乘客均为西方人，一人被毙，26人被掳上匪巢抱犊崮。
一夜之间，山东匪首孙美瑶的名字震惊了世界。
20世纪初的山东，是军阀肆虐最重的地区，数以万计的人被迫落草为寇。这其中，以滕县人孙美瑶为首的“山东建国自治军”势力最大，北洋政府常常派出部队进行围剿。
为什么要绑这起洋票？说法众多。有人说是日本指使的，试图借此在中国挑起事端，证据是整节头等车厢居然没有一名日本人。而政府军透露，他们有充分证据显示，此次行动是段祺瑞的安福系策划，用意是败坏直系政府声名，引起国际纠纷；而绑匪曾向谈判代表表示，他们不要钱，只是想谋求一个正式的名义，化匪为兵，脱离被官兵追剿的苦况。这大概是公众最不相信的一种理由。
难怪大家不信，这次土匪表现得实在不像“土匪”。他们先释放了人质中的妇女和儿童，接着他们准确地找到了人质中的新闻从业者——上海《密勒氏评论报》主编鲍威尔。土匪让鲍威尔负责与包围抱犊崮的政府军谈判，甚至允许这位美国人向上海的报纸寄发他的日记和信件。
土匪们的谈判条件也颇为稀奇，他们要枪、要军衣、要地盘，他们甚至要求撤换山东督军！然而北京政府已经焦头烂额，临城劫案引起西方各国的极度愤怒，有人甚至提出“共管中国”，北京政府面临着巴黎和会之后最大的外交危机。
讨价还价中，事情有了转机。也许是他们厌倦了提心吊胆的日子，绑匪接受了收编，释放所有人质。西方人的劫数历时37天。
在谈判过程中，绑匪时时表现出中国农民式的朴诚与狡猾。当鲍威尔第一次代表土匪前往政府军驻地时，他惊异地发现同行的一位少年居然是匪首的儿子，或许这是传统的“以子为质”的中国人取信于人的方式？而在谈判条约签字时，他们完全不信任政府方面，提出要总税务司安迪生签字作保——保证政府不会“杀降”。
洋人们回到上海，孙美瑶下了山，总司令变成了旅长。六个月后，被杀。那年，他26岁。
二十年后，日本偷袭珍珠港，太平洋战争爆发。美国人鲍威尔在上海公共租界被日本人逮捕，关进提篮桥监狱。在那里面，他惊喜地发现了一位熟人——同曾被山东土匪绑架的一位英国人。据鲍威尔回忆说，两个“山东土匪的前俘虏”同时喊出了一句话：“我喜欢中国土匪，不喜欢日本无赖！”
学者杨早说：“我曾向姜文推荐过这个题材，觉得里面可以发挥的点特别多。”
他们都是“袍哥”
土匪，近代中国社会活跃的一分子，一个叱咤百年的群体。他们是世人眼中的魔鬼，也是无政府主义的英雄。
在刘平看来，电影中的张牧之和黄四郎应该都是四川“袍哥”，哥老会的成员。四川的土匪又称“棒老二”，基本上当过土匪的都是袍哥。四川土匪猖獗跟军阀割据有关，四川本来是一个独立王国，杨森、刘文辉、邓锡侯等人划分地盘，那些“三不管”、“四不管”地带，就成了土匪的“天堂”。一直到蒋介石的势力进入四川以后，匪患才得以缓解。尤其是抗战迁都重庆以后，土匪问题得到彻底解决。
“‘袍哥’之名，得于《诗经》中‘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之句。哥老会的兴起和乾隆时期‘啯噜子’有关，川属白莲教起义被镇压、队伍解散后，哥老会得到很大发展。”刘平说，四川的袍哥遍布各个阶层，形成一个巨大的社会网络。袍哥有一整套的黑话系统，如果你不懂的话，抢了白抢杀了白杀。商人沿嘉陵江而上做生意，如果懂他们的黑话就能畅通无阻，如果不懂肯定被抢个精光。袍哥分清水袍哥和浑水袍哥。清水袍哥是指从事合法活动的人，他们为了保护身家性命而加入。浑水袍哥则指土匪，聚则为匪，散则为民。
“但袍哥最主要的划分还是看他们的山堂香水。各人的山头形成各人的组织，你这个山头是一支抗日的队伍，我这个山头是一个专门做买卖的队伍，他那个山头就是一个纯粹的土匪队伍。每个加入哥老会的成员都会获得一张布质或纸质的‘身份证’，票布上写明介绍人、保证人、口号、组织系统等等，阅过即焚。”
A 中原土匪最厉害
近代以来，土匪最猖獗的应该是北洋军阀时期，笼统来讲也就是1912年至1927年。
刘平说，在各路土匪中，最有影响的是中原土匪，其中河南土匪最厉害。民国初年有个白朗，人称“白狼”，手下人规模达到好几万。这支部队主要是在河南河北陕西流动作战，有人称之为“中国历史上最后一次农民起义”，也有学者认为白朗就是单纯的匪酋。白朗死后，很多部下成为著名的土匪，比如王天纵、张志公、“老洋人”张庆。另外，当时的大土匪还有山东的“刘黑七”、毛思忠等。
“匪有正义和非正义之分。如果纯粹从土匪性质来看，老洋人和刘黑七，算是最有名的土匪了，因为王天纵后来还参加过政府军，是辛亥革命的一个人物。”
刘黑七的土匪暴行惨绝人寰。1927年春节前后，刘黑七以未纳钱粮为由攻入费县南孝义村。有的男子被砍去四肢、大卸八块。儿童也不能免。一个10岁儿童被匪徒用七寸尖刀从左耳刺进，右耳贯出，钉在墙上。一个两岁孩子被抓住双腿扯成两半，一岁的婴儿被放在碾麦的石辊下碾成肉泥。1928年，刘黑七攻入大泗彦村，637个村民被杀559人。抗战时，他配合日寇进攻沂蒙山抗日根据地，也用这些手段对待当地百姓。
“山东响马之所以出名，一是因为私盐运输和运河大有关系，而山东扼守运河南北通道；再者，山东是民间秘密教派白莲教的重要发源地；第三，闯关东时，山东土匪把习俗带到了东北；第四，山东是半岛，海盗活动猖獗。”刘平说。
B 两百将军土匪出身
“我之前做过统计，北洋军阀、国民党军队中，师长、旅长以上曾做过土匪的达两百人左右。1949年之前，土匪能否做官，主要是看他们和当权者的关系，所以土匪出身的将领主要集中在国民党军队当中。”刘平说。
“北洋军阀中最著名的是张作霖和张宗昌。国民党除正规军以外的都是杂牌部队，杂牌军从土匪改编过来的居多，杨虎城就是典型的土匪，当时是在西安、洛阳一带的‘刀客’，又叫‘刀匪’，他后来加入了西北军。抗日名将马占山也是马贼出身。区分匪与非匪，要看他们有没有加入政府军，有没有政治目标，像杨虎城这些人，土匪经历只是他们人生中的一小段而已。”
C 江浙土匪和盐、运河有关
即使富庶的江浙一带，土匪也很厉害。土匪活动都和盐、运河有关。盐是中国历史上一个命脉产业。这些土匪队伍在和政府缉私队伍交战过程中，也不断壮大。
刘平说，江苏境内最厉害的是苏北土匪，两个最主要的人物是徐宝山、马玉仁，他们都是盐枭。“徐宝山是青红帮的领袖，是私盐贩子，后来成为长江下游缉私队的首领。他和上海青帮的陈其美有分歧，陈送了个炸弹礼盒给他，徐给炸死了。马玉仁也是盐枭出身，抗战期间壮烈牺牲了。苏南的土匪主要集中在太湖和茅山。太湖土匪和淮军的后代有关，也和盐有关。民国时期徐老窝子、宋老窝子、管大肚子等就是太湖上的著名土匪。沿着运河、长江、太湖一带，形成了很多私盐贩运帮派，最著名的是巢湖帮和江北帮。”
□快报记者 陈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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